泄毒法治疗中风的探索之路

 

     中风是中医脑病学科的常见病种，历代医家多认为风、火、痰、瘀、气、虚是脑中风的主要病理因素。1992年我参加工作之后一直据此辨证应用，但疗效并不令人十分满意，特别是对于重症中风病人，总觉得没有有效地抓住关键病机一矢中的。除了认识到自己临床能力不足之外，一直也在思考中风是否还有其他重要的病理环节被忽视。1999年我在中国医科大学神经内科进修期间，系统地学习了脑卒中的病理演变过程。现代医学研究表明，自由基损伤、兴奋性氨基酸、钙离子超载、凝血酶毒素等病理产物造成的级联反应是脑卒中神经功能缺损的重要病理生理基础。由此，我联想到了此类级联反应引发的瀑布效应与中医毒邪来势凶猛、传变迅速的致病特点极为相似。从那时起，我开始查阅文献研究毒邪与脑中风的关联性，并开始在临床实践中不断探索。

 

     毒邪致病在中医理论中渊源已久，诸如《素问•生气通天论》“虽有大风疴毒，弗之能害”，《金匮要略心典》“毒者，邪气蕴畜不解之谓”等等。但历代医家多以外毒学说指导临床，真正将毒邪致病理论用于阐述中风发病机理的当属当代中医大家王永炎院士。王永炎院士的研究表明，毒邪致病是中风病情险恶并难以治愈的关键所在。2003年我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有幸参与了王院士的“毒损脑络”病机假说的基础研究工作，进一步加深了对“毒邪致中”理论的深刻领悟。通过对古代文献及现代中医研究成果的学习，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认为，在外感和内伤疾病发展过程中产生的痰浊、瘀血等病理产物蕴积不解，即可转化为毒，即所谓之“内生毒邪”。中风发病之后，气血逆乱，脑脉闭阻或血溢脉外所继发的内毒激化了脏腑、经络、营卫、气血之间的关系失衡，引起人体阴阳偏盛偏衰，进而导致诸症蜂起。正所谓“无邪不有毒，热从毒化，变从毒起，瘀从毒结也”。因此，“气血瘀滞，蕴热化毒”是中风关键的病理机转，“逐瘀泄毒法”则是中风急性期重要治疗方法之一。

 

     新理论的整理提炼为提高中风的疗效带来了新的希望，但是如何应用此理论来指导临床实践又成为了一个新的难题。中医理论的宝贵就在于理法方药是一脉相承的，如果光在理论上原地转圈，所谓创新是没有价值的。复习文献发现毒邪理论研究与临床存在严重的脱节情况，现有的中药与方剂书籍中，查找与“毒”发生联系的中药与方剂十分有限，除了零星见于个别有毒的药物，即中医所讲的“以毒攻毒”，如全蝎、蟾酥等，其余则多半集中于清热解毒药物与方剂中。鉴于这种现状，我感觉到既然中医药理法方药有其统一性，就应当先从挖掘与毒相关的特异性药物入手，逐步探索泄毒法在治疗中风领域的临床应用。几年来，我们在充分整理毒的概念及其延伸理论的基础上，经过对多味中药的药性分析以及反复的临床实践，筛选出半枝莲、僵蚕、石菖蒲、水蛭这四味与中风“气血瘀滞，蕴热化毒”病机密切相关的特异性药物。其中半枝莲清热解毒、利水消肿为君药，僵蚕息风止痉、解毒散结为臣药，石菖蒲开窍宁神、化湿和胃为佐药，水蛭破血逐瘀，直入肝经为使药。同时根据中风“毒邪”来源的差异性，辨证加减其他中药，临床分为痰热腑实、肝阳上亢、风痰阻络等五型，形成了“逐瘀泄毒”系列中药。通过对一千余例中风病例临床观察，“逐瘀泄毒”系列中药明显提高了中风的治愈率，特别是对于重症中风（大面积脑栓塞、脑干梗死、脑出血等），临床疗效更加显著。究其原因，中风危重症的脑内毒邪来势凶猛，如不能及时“逐瘀泄毒”，随之而来的脏腑功能失调所生毒邪将随经脉而并犯于脑，“毒伤脑髓”将更为严重，甚至危及生命。

 

     在应用泄毒法的临床实践中，我们还根据督脉在中风病机演变中的基础性作用，整理提炼出了“通督泄毒”针刺法。从经络辨证角度来看，中风的发病是由于多种病理因素通过多环节、多通路入损督脉，继损脑髓，终致督脉与脑髓并损。入损督脉是基础，害络损髓是结局，“督络热毒”贯穿于中风病变过程的始终。因此，在针刺治疗中风的临床实践中，我们遵循“通督泄毒”的针刺处方原则，以风府、百会、人中为主穴，以风池、完骨、天柱、阳交、筑宾、申脉、照海为辅穴。其中风府是督脉和阳维脉的交会穴，统摄全身的气血阴阳，具有较好的通督醒脑、镇静安神的作用。百会又称三阳五会，有调节督脉输出输入气血的功能。人中为督脉与手足阳明之会，可调督脉之阳气而醒脑神、开清窍。在临床实践中，根据患者具体证型辨证加减穴位，共达通督泄毒之作用。

 

     近些年来，我带领营口市中医院脑病科以“逐瘀泄毒系列中药”和“通督泄毒针刺法”为核心技术，整合了神经外科、重症监护、神经康复、心理宣教等多学科医疗资源，形成了以针刺及中药为主的中医卒中单元治疗模式，显著提高了营口地区神经内科疾病的中医治疗水平。我们科室也因此被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辽宁省卫生厅确定为国家“十二五”中医重点专科、辽宁省中医重点专科，填补了我市卫生系统在重点专科建设方面的空白。临床工作之余，我又带领科室业务骨干和研究生，借助天津中医药大学、辽宁中医药大学等高校的科研平台不断验证了泄毒法理论与实践的可靠性，先后参与完成了国家“973”项目、国家科技部行业项目及省卫生厅中医诊疗指南项目等多项国家级、省部级科研课题。据此研究成果编撰的学术专著《脑干卒中的中医疗法》已由辽宁科技出版社出版，并被评为辽宁省优秀自然科学著作。相关研究成果也先后荣获辽宁青年科技奖、营口市科技进步奖等奖励。我本人也先后被授予辽宁省第五批“百千万人才工程”百人层次、营口市首届优秀人才、营口市第三届自然科学中医学科带头人等荣誉称号，并被聘为辽宁省针灸学会副会长、辽宁省中医学会理事、辽宁中医药大学硕士生导师等职务。

 

     中医事业的发展离不开继承与创新，在学习前人宝贵的理论及实践经验的基础上，我们对泄毒法治疗中风病的临床应用才刚刚起步。今后工作中我们将加强相关的基础研究，进一步明确逐瘀泄毒法和通督泄毒法的治疗机理，并在老年痴呆、脑积水、失眠、头痛等其他脑病治疗领域对泄毒法进行不断的探索。